我的農場物語 之二

幾天後的某個下午，我在熾熱的陽光下駕著外公的小貨車往鎮裏駛去。

我並不討厭在灼熱的天氣下駕駛，甚至有點喜歡因為汗水而顯得特別清晰的、從被降下的車窗外吹進來的微風滑過肌膚時的感覺。

Frank Sinatra的歌聲和小貨車裏的氣氛總是不太合襯，特別是在這種炎熱的天氣下，不過，我一次也沒有嘗試過將錄音帶換下來。我認為外公會選擇在駕駛時聆聽Frank Sinatra的歌聲一定有他的原因。或許某天我會在駕著這輛小貨車時，於這個小鎮的某個角落發現與錄音帶裏的音樂異常搭配的風景。

當小貨車駛離了農場的範圍，將我和Francis家的農地都遠遠地拋在身後時，我眼前的景色出現了令人喜悅的變化。大片大片輕微地起伏著的翠綠的草地一直伸延至視線的盡頭，配著錄音機裏播放著的Fly Me to the Moon，讓人不禁期待越過眼前的山頭時將會有怎麼樣的邂逅。

二十分鐘後，我來到鎮上唯一一間的大型連鎖超級市場。像我這樣習慣了城市生活的人，還是這種連鎖式的商店更讓人覺得安心和親切呢，我一邊這樣想道，一邊把從超級市場裏買的如同小山般堆起來的日常用品搬到小貨車上。

回程時，我突然心血來潮地在一個十字路口上左轉，繞了點路，駛到了圖書館前。

這個小鎮的圖書館並不算大，但內裏卻密集地樹立了無數的書櫃，讓這裏的藏書量比我想像中多出更多。簡略地繞了一圈後，我走到櫃檯前，向館裏唯一的職員，一個只有十八、九歲的小女孩問道，「請問妳這裏有關於種植蕃茄的資料嗎？」

「有啊，」小女孩回答道，「不過先生你沒有太多種植農作物的經驗吧，我建議你選擇其它比較容易種植的植物，相關的資料可以從那邊後方左起第三個書櫃上找到。」

「請問我認識妳嗎？為甚麼妳會知道我沒有太多經驗？」

「這個小鎮沒有那麼大，見到陌生的臉孔也能大致地猜到對方是誰。」小女孩笑道。

「如果我在動手種蕃茄前有先來過這裏就好了。」我嘆了口氣。

「為甚麼這樣說？」

「我在對面街上那間店舖裏買蕃茄的種子時，那裏的老闆一直在偷笑，如果他像妳一樣提醒我一下就好了。」

「那個老闆一直在旁邊偷笑？」小女孩用古怪的眼神看著我。

「是啊，那個大叔很沒同情心呢。」

「你是Tracey家隔壁的Thomas吧？」小女孩燦爛地笑道，「放心，我會盡快將你的話轉告父親。」

「...啊？」

「開玩笑而已，我可不會特地告知父親你說他是個很沒同情心的大叔。」小女孩的笑容又燦爛了一分，「對了，你應該還沒去過山頂那邊的溫泉吧，那可是驅除疲勞的好去處啊，而且對於你這種從城市來的人，那裏的價格一定會低得令你吃驚。」

如果我沒有理解錯，我好像被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女孩要脅了...

「如果你要去溫泉的話，最好現在就動身，因為再過一會兒那邊就會開始多人了。」小女孩突然頓了頓，刻意地讓下一句話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不過我的父親應該會一直在對面的店裏待到我回去吧。」

嗯，我是被她要脅了。

「那我現在就過去了。」我哭笑不得地向小女孩揮揮手。

「請代我向Midori姐姐問好。」

「對了，」在轉身離開前，我向小女孩說道，「我還不知道妳的名字呢。」

「Abigail Evans，」她說，「很高興認識你。」

離開了圖書館後，我沒有背棄自己的承諾，而是老老實實地駕著小貨車前往山頂的溫泉。

黃昏的光線比較適合Frank Sinatra的聲線，只是當我聽到正在播放的是My Way時，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走進山頂上唯一的建築物的大門後，我立即感受到一股暖意。這股暖意源自於這裏的裝潢，以及坐在一旁的一個讓人看不出年紀的東方女性。她大概就是Abigail所提到的Midori吧。

「你好。」她以標準的英語說道，「客人你是第一次來吧，我是這裏的老闆，Midori。」

「你好，我是Thomas。」我禮貌地回答，「Abigail說我一定要來看看。」

Midori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被她威脅了，對吧？」

「她經常這樣要脅人的嗎？」我跟著她笑道。

「是啊，假如你見到有人在鎮上做著甚麼古怪的事情，十中有九都是她的傑作。」Midori搖了搖頭，「你是Charlie的孫子吧？歡迎來到我的溫泉旅館。」

「我已經不會再對有人能看出我的身份而驚訝了。」我裝作無奈地道。

「如果你想浸溫泉，我建議你快點進去喔，差不多到了人多的時間了。」

Midori剛說完這話，旅館的門就大大的打開，走進了一群高大的身上的肌肉即使是隔著衣服都依然輪廓分明的男人進來。

「Midori，我們來了。」男人揮了揮手，手臂上塊狀的肌肉互相磨擦著彼此。

「咦，這是誰？」其中一人道。

「一看就知道了吧？」

「看就知道是Charlie的孫子了吧？」

「一看就知道是Charlie的孫子了。」

「你好，Charlie的孫子。」

「以前受過你外公不少關照，有事就找我吧，Charlie的孫子。」

「唷，Charlie的孫子。」

這群異常結實的男人在經過時都會在我的肩膀上用力地拍上一下，讓我半邊身子發麻。當他們所有人都越過我並走進更衣室後，我險些跪了在地上。

「下田的果然還是男人多啊。」我向Midori擠出一個微笑。

「的確有不少父母會比較憐惜女兒，讓她們像Abigail一樣做些沒那麼辛苦的工作，不過會下田的女人也不少喔。」

Midori說完這句話後，旅館的大門再次大開，走了一群女人進來。雖然沒有那群男人那麼誇張，但她們外露的手臂上的線條亦不容少覷。

「啊，這不是Charlie的孫子嗎？」

「是Charlie的孫子啊！」

「Charlie的孫子還挺俊俏的嘛。」

「是妳喜歡的類型呢。」

「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喜歡，妳看她一直盯著看呢。」

「這怪不得我啊，我們周圍哪裏有這種類型的男人？」

「是是，那妳快點多看兩眼。」

這群女人就那樣吱吱喳喳的在我面前走過，時不時向我眨眼招手，然後大呼小叫地笑起來。

當她們全部都離開後，旅館的大堂倏然靜了下來。

「你也要進溫泉嗎？」Midori問。

「不了，下次吧。」不論是進男性抑或是女性客人用的溫泉，我對自己的身材都沒有足夠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