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將自己的電話號碼交到黃曉雯的手上，但她一直都沒有聯絡過我。或許本來就應該是這樣，我們只是在人海中萍水相逢的兩人，根本沒有深交的理由。
「你平常都會將自己的電話號碼交給一夜情的對象嗎？」陳國強醫生問我。
「不會。」
「你是打算利用她嗎？」陳國強醫生再問，「就如你的前輩所說的那樣。」
「不是。」
「如果有機會，你會帶著她去見你的母親嗎？」陳國強醫生一邊問道，一邊將我說的話記錄下來。
看著他手中不停地擺動著的筆尖，我說，「會。」
「你會怎樣形容你們兩人的關係？」
「只是遇到的剛好是她而已。」我說出了第一句浮現在腦海中的話，然後有點詫異於自己的回答竟然沒有片刻遲疑。
「你們在床上的時候怎麼樣？」陳國強醫生停下了他的筆，抬頭望向我。
我愕了愕，然後毫無辦法地被他的問題喚起了和黃曉雯、莉莉，還有其他女人一起時的記憶，想起了一次又一次在做愛時劇烈的動作下有若止水的情緒。我忍不住問陳國強醫生，只是直到張口的剎那，我才發現自己的喉嚨是如何的乾涸，聲音又是如何的嘶啞，「如果我放棄再寫色情小說，會有改變嗎？」
「短期內就有改變是不可能的。」得到了問題的答案後，陳國強醫生再次埋頭於自己的筆記上，「你上一次動筆寫色情小說是甚麼時候？」
「大約三個星期前左右。」
「無法再寫下去這個結果也不錯，可以緩和你與母親的關係。」
「我仍未決定要繼續寫還是放棄這份工作。」我有點驚訝陳國強醫生居然會如此輕易地做出我將無法繼續色情小說家這份工作的判斷。
「你已經沒有能做出這個決定的餘地，不能寫和不再寫其實沒有分別。」陳國強醫生低著頭在那本套著黑色皮革保護套的筆記簿上振筆疾書，沒有抬頭看過我一眼。
一道怒氣突然毫無預兆地從我身體裏的不知道甚麼地方冒起，讓我飛快地站了起來，揮手掃落了眼前的小几上所有的東西，然後往下望著陳國強說，「如果我要停下來，那只會是我自己的意志，若是我不想停止，不論是怎麼樣我都會寫出來。」
陳國強醫生平靜地回望我，「還記得你第一次來時所說的話嗎？你說你是因為你的母親而來的。請不要忘記你的目的。」
「我不需要你告訴我我想要甚麼，」褲袋中的電話突然傳來輕微的震動，我下意識地伸手把電話拿出來，然後看了眼那個閃動著的螢幕。
那是一封來自黃曉雯的訊息，她想見我。
「我很清楚自己需......」看到那道訊息後，我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氣，原本高舉的雙手亦垂了下來。我無法想起仍未說出口的半句話到底是甚麼，以及已經說了出口的半句話又是甚麼。
這片空間突然變得異常清靜，清靜得有種彷彿可以讓人明悟些甚麼的氣氛，只是這種氣息令我非常不舒服，特別是陳國強醫生看著我的眼神，所以我回頭推開了這個房間的門，離開了這個顏色異常深沈的房間，然後在綿綿的流水聲之中越過了那個坐在櫃檯後維持著職業性微笑的姑娘，推開了那道厚重的大門，回到了那個彷彿被時間遺留下來的商場。
我一邊走過一間又一間賣著奇怪的商品的小商舖，一邊打電話給黃曉雯。在電話接通的瞬間，我立即開口問，「想看海嗎？」
「想。」她清脆地回答。
「我在中環碼頭等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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